1940年9月底，榆社之战结束了。八路军358旅驻扎在县城边。
谁知日军丢了榆社，不甘心，几千人马又连夜赶了回来。旅长陈赓立即率部冒雨上山。
次日清早，部队在一村子歇息，没有粮食，也没有饭吃。浑身湿透的陈赓开始料理一桩事——昨晚旅政治部一名饲养员，叫做“马尾巴”的，想逃跑，送到了陈赓这里。
“马尾巴，把你的心思和我谈一谈吧！”陈赓查问这个开小差的逃兵。
“我有一件错误……”“马尾巴”几乎用听不见的声音开始诉说。
自从他去年参加八路军以来，每一次行军总是落在一切人和牲口后面，所以得了一个“马尾巴”诨名。
“说吧，什么错？”
“我的老娘，眼睛瞎了，七十多岁……”“马尾巴”嘟嚷着，意思是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娘，只有他一个独子，田地都荒废了，等等。
“你走吧，”陈赓说，并指着文书黄钢说，“我叫他给你开路条！你吃不来苦，你开小差吧!”最后，他严厉地说：“只要我不看见就行了。”
这时警卫员又送进一个手被反绑了、全身被雨淋湿的人来。陈赓接着对他说：“贾芸生，你的事情做得好，你把我们的队伍饿垮了！这是我们的宝贝，名字叫‘马尾巴’，没有饭吃受不了，要逃跑，你指给他一条路吧，老兄。”
这让新进来的贾芸生脸上极为难堪。
他是村上的大地主。九天前，358旅驻扎在该村，准备去辽县去奇袭日军。贾芸生心向着敌人，使尽千方百计，不把粮食供给八路军，而且还经他的嘴泄露了消息，结果，奇袭辽县扑空。村民于是告发了他，把他交给八路军处罚。但是，陈赓没有处罚他，九天以来就叫他跟着队伍走，做八路军司空见惯的战斗旅行。
第一天，他从太原买的新鞋磨穿了底。第二天，他发现八路军两餐只吃南瓜。一个15岁的战士在战斗中一只耳朵被打烂，借了他的大绸手巾裹伤。第四天，是大晴天，部队被日军包围在山上。大家渴的不行，用手指挖着泥沙，渐渐浸出水来，半个小时喝到三铜匙的黄色饮料。他先是忍住，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央求说：“给我来两勺吧!”看守他的通讯员喂了他几铜匙。
到第五第六天，贾芸生脚走得红肿，晚上要软和的枕头才能睡着。队伍虽然冲出了重围，粮食却吃光了，天又下起雨来……
昨天回到村子里，他惊讶地看见在他出去“旅行”后，村子已经被日军彻底洗劫了一遍，他两个全不曾生过小孩的老婆都被“皇军”牵走了，村里商家的门板砸烂了，家具被打坏……村子里一无所有，当前部队连做饭食的粮食也没有，还在饿着肚子。
被陈赓一问，贾芸生“扑通”一声跪下，哭了起来。
这时，突然远处枪声响起来。陈赓见事情不好，立即把贾芸生交给别人，要走出去，但他的脚正要跨过门槛时又收回来，转过手把“马尾巴”衣袖上的“八路”臂章扯下来了，说：“你开小差吧，机会到了，不要叫我看见了，小心我的子弹会打死你！”快步走出去了。
“马尾巴”的面孔发白，鱼一样的小眼睛惊慌地转动，终于在文书黄钢身上口袋放自来水笔的地方停住了。黄文书说：“‘马尾巴’，你不能跑，我不会给你写路条的。”
“马尾巴”自言自语：“又打起来了吗?”
“怕是老日仔来了!”——贾芸生接过去说。
枪声大作，黄钢也跑去参战了。
原来，约有六七百个日军从东南边合拢来。因为大雨下个不停，河水暴涨，他们不能过河回县城，索性回过头来消灭八路军，企图占领村子。
陈赓跑过来了，问特务营营长，““战士们还好吧?你看有劲没有劲?”
营长懂得他问话的意思，说：“饭没有的吃，力气总是差一点。但是，大概是不会出事情的。”
陈赓说：“好吧，打!”
在陈赓指挥与日军作战时，突然，村子中有人散开了，高喊着：“‘马尾巴’，开小差了。”有人去追。
四十分钟后，战斗结束，这伙日军终于被打跑了。陈赓回来，炊事员竟忙碌起来，已经在做饭了。
这是怎一回事？
原来，当战士们和日军开火时，贾芸生乘着旅部人员都出去了之际，流着眼泪，求“马尾巴”解开绳子，说他愿意把家里藏在地窖里的粮食都拿出来，给旅长，给八路军。于是，“马尾巴”给他解了绑。他不料狡猾的贾芸生，带着他走到街面后，不但不履行诺言带他到他家的地窖里去，反而跑起来，要开小差！“马尾巴”于是追起来。其他战士们一见，以为是“马尾巴”开小差，也追起来，甚至还开了一枪，没真正看清楚在“马尾巴”前面还有一位真正“开小差”的地主分子贾芸生在加劲奔跑着。
结果，贾芸生被抓住了。
他跪在团长的脚下哭着，哀求着说：“饶我一条命啊，饶我一条命啊，我不是开小差，我真去拿粮食呀！你看，前面就是藏粮食的地窖呀！”
果然，地窖在离他被抓住的地方，只有20米远。
原来，是“马尾巴”误解了他。
陈赓回来后，被团长带到了贾芸生的家，看见“马尾巴”也还在这里。
“我是不怕饿的，”“马尾巴”在旅长和旅部的人员面前说，“我就只怕淋雨。”
结果，黄文书把一件雨衣(这次战斗中获得的)扔给了他。
这时炊事员的哨子大叫起来。“马尾巴”要回到自己的班上去拿锅子吃饭，陈赓喊住了他，还给他“八路”的臂章，亲切地说：
“重新戴上吧，不要再犯错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