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世界 2019年22期 文/赵博渊
发生于1620年11月8日的白山战役，是“三十年战争”早期的一场战役
公元843年的《凡尔登条约》奠定了今日意、法、德三国的疆域框架。? y I ( z |但意大利直到19世纪中期，大部分地区和邦国受外国控制，而终整个中世纪，德法交集有限，并非没有摩擦，只是以中世纪的政治视角看，围绕领土发生的战争都不过是骑士领主们的权力游戏，与p c n ^ . _广大平民并无关系。A [ O y F N然而，随着近世民族: i ( } = 4 D国家的形成，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从17世纪上半叶的“三十年战争”到18世纪中期的“七年战争”，乃至19世纪的拿破仑战争和普奥、普法战争，欧洲大陆内部的争霸战，多半是围绕法国、哈布斯堡王– 2 8 v M f Z J朝（奥地利、西班牙）、普鲁士三家展开的，* 0 R i |而其核心的矛盾就是法国和德意志的宿仇。从其源头看，它与种n @ } w ] w族、宗教纷争关系不大，而是地缘崛起路径不同所造成的。
同源殊途，经年陌路
法国人的先祖高卢人和德国人的先祖日耳曼人，都是古: { }罗马行省内外的蛮族。高卢人罗马Q 8 L i 4 J m L化较早，文明程度略高一筹。日耳曼蛮族势力y o W $ P c # 4 k兴起后，逐渐架空甚而取代了罗0 i @ K X M马帝国，成为欧洲的主宰。
日耳曼人建立的法兰克帝国煊赫; 3 %一时，却败于顶层设计：日耳曼部落的分封制，制造出强势的领主阶级，整个国家的权力结构非常松散，蕴含着极大的离心主义倾向。加洛林一族就是以大领主身份推翻墨洛温王朝，逆袭上位，至查理曼大帝时. 8 K G D抵7 ] L ` K达顶峰。
查理曼死后又历“虔诚者”路易一世，而后帝国因诸王子争权，迅速一崩为三：长子洛泰尔获得罗马帝国的“京畿膏腴之地”亚平宁半岛（称“中法Y q s ^ @ y兰克”），还承袭了“罗马人皇帝”帝号;三子“日耳曼人”路易获莱茵河以东的日耳曼语区（称“东法兰克”）;9 ` w 1 D ! F B X幺子“秃头”查理获高卢8 ; & 1 L故地的罗曼语区（称“西法兰克”）。
东、西法兰克因日耳曼式的分封制，陷入不断的自我分化和衰落。整个中世纪，无论东、西法兰克，政令常常难出一隅之地。譬如加洛林王朝绝嗣后，取代西法兰克成为法国新名的法兰西，就是因以巴黎城为中心的环巴黎盆地的“法兰西岛”区域而得名，继承者卡佩王朝的君主，即是“法兰西岛”公爵出身;德意志之名出自古日耳曼语“人民”，其地域涵盖了中欧几乎整个日耳曼语区，但终整个中世紀，除了少数君主强腕治国，德意志一直是个地理名词，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共同体。
查理曼大帝
这从法德两国的世系表就可窥一二。以加洛林王朝灭亡为共同起点，至近代以前法国历经了卡佩、瓦卢瓦、波旁三个王朝，其中瓦卢瓦为卡佩支系，波旁为瓦卢瓦姻亲，权力更迭均是在前一王朝! w S ( A M U绝嗣前提下继承大统，大抵算是一脉相承，相对稳定。
反观德国，虽然占据了意大利北、中部，继承了“罗马帝国”的名号，自称“神圣罗马c + R v i S帝国”，但长期处于不稳定的政治结构下，历经了萨克森、法兰克尼亚、0 1 c S q V Z ^霍亨斯陶芬、韦尔夫、卢森堡、维特尔斯巴赫、哈布斯堡诸王朝。
起点相近，呈现出来的历史图景却迥异，这与两个* 3 q H F i x v区域的地理$ X Y $特点有着0 l W % – }很大关联。
相较德意志，法兰西的地理颇为优越：_ O , = z G 1 [西、北皆临海，欧洲三大商圈中承上启下的大西洋商圈，一半海域经过法国，这在新航路开辟后V Z ) 9有利于发展海外贸易;东、南被高原、山脉覆盖，易C L | Y t守难攻，很大程度阻断了来自德意志方向的侵袭;中部河流汇聚的盆地c ; =和平原，不仅提供了农业生产的` J V & p :绝佳条件，更搭建了便捷发J L Q X ]达的内部交通网。宜居之地物7 N v :产丰饶又物流顺畅，具备了中央集权的强大根基—强大的农业使得大规模集聚人口成为可能，顺畅的物流网络使得稳定供给成为常态。
自西法兰克王国起，法兰西的核心地带就一直t S 0 q m I V在巴黎盆地—博斯平原。巴黎建都1. O ] + l l500多年，地位未曾变过。王室依托繁荣的巴黎城市提供的强大财力，对抗割据的封建领主。巴黎市民为对抗封建领主的劫掠盘剥，视王权为保护伞。双方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结为同盟，而T 8 A , O H 1 j w商业往来无疑强化了这一同盟关系。
法国对外关系的问题，主要在于英法矛盾：法国最强大的诸侯诺曼底公爵，通过跨海登陆战征服英伦，而其在法国! 5 E o v的领地后来又被英国方面继承、转移。模糊的主权关系，直接导致了英法“百年战争”爆发。
正是通过长时间、大规模、高烈度的战争，法兰西国家被王室高度整合。一方面是意识形态上y y . [ 8 ] . c Y民族国家意识的兴起，平民势力开始抬头;另一方面，战争体制发生颠覆性变化，骑马持矛的贵族不再是战争的主角。至16世纪末，以法国宗教战争结束和波旁王朝继统为标志，法国调和了天主教徒和胡格诺教徒之争，成为欧洲中央集权化程度最高的国家。
在民族国家崛起的进程中，法国走在前面，是挑起德法宿仇的一方。
身处山p 1 , – |野，心存魏阙
德国地理颇具特色，由北向南依次为波德平原、中德山地、巴伐利亚高原，事实上被中德山地的山脉群“拦腰”分割成南北两半。德国境内河流水网密布，原本可以通过航运联系各地区，但在南方，山地丘陵星布m P R y 0 O N，交通困难，经济条件欠佳;北方看似不错，却位处欧洲中央的四战之地上，诺曼B Z { n 海盗、斯拉夫人皆非文明绅士，让人 ~ & H M I I望而却步。
事? a M | V s ; e实上，东法兰克时期就[ } h ( W分封的最初四大诸侯—萨克森、施瓦本、法兰克尼亚v F ( K 5 c g K h、巴伐利亚公国，悉数位于南方，而非地势平坦的北方。这是因为，南方离神圣罗马帝国真正意义上的“京畿”罗马更近—要成为帝国皇帝，首先要成为德意志共主，而后进军罗马立威，方可神圣，最终帝国乃成。
德意志诸侯身处山野，心存魏阙，自我定位和现实基础存在根本性偏差，集体罹患国家意志层面的精神分0 . o裂症，唯有一次次通过南下罗马和搜刮富裕的北意大利，来实现政治、经济的再平衡。但越是如此，皇帝在德意志的权威越是弱化、虚化和边缘化。C ( ( D F
四大公国实力相当，互不相让，d D ( v g 后演e E N f k , e L ,变分化出许多伯国、藩侯、骑士国，形成了类似中国周代和日本战国时代的碎片化C [ 1 ; w Y格局。不必说神圣罗马帝国，就连帝国主体德意志王国t I w G a y b的统一，都难以维持。C i 9 M P
为& } Z ,减少内耗降低风险，德国人开创了“诸n 1 G h r侯集体选举君主”的新机制，候选人限于七个位: g }高权重的大诸侯，是为七选侯制。大位辗转于七大佬之间，国家自然也没有固定的首都，犹如流沙之上建楼，中央集权无从谈起。
倒是在强敌环伺的北方平原，德国人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T ` ] i &地实现了某种形式和程度的统一。北德意志的一体化，倚赖的不_ b / _ L e i ^是舞刀弄枪的骑士领主，而是能写会算的商人;维持统一的纽带9 ^ –是商业利益，而非单纯筑基~ n : [ Y d p a #于暴力之上的权力关系。为了打击海盗和促进商业发展，北德意志的商业城市以吕贝克为首，组建了同盟，史称“汉萨”同盟（词源hansa，有公所、会馆& P [ 6 S A、集团等意）。
汉萨同盟的雏形，是科隆、汉堡商人为与英国、佛兰德斯（比利时沿海）贸易而设的商帮，后渐壮大，正式形成于1356年，极盛时加盟城市达160个，控制了整个环波罗的海商圈。然而，弊端与南方一样，都是重外轻内。
汉萨诸城多从事转口贸易，自身制造能力有限，缺乏核心竞争力，一俟英、荷崛起，A ^ z M u )以及新航路开辟，波罗u 3 5 H , 5 Q的海商圈随着地中海大商圈一起衰落，汉萨同盟也迎来了穷途。尽管如此，汉萨同盟仍是血腥晦暗的B L M /德意志中世纪史上的一抹亮j 8 .色;其多年运作总结的一套做法，b . q +为后来德意志的统一提供了宝贵经验。
法兰克帝国分裂地图
反哈布斯堡=反德意志
德意志在13世纪中期r A 8 9 5 8 | 7 T，曾有过一段天下无共主的“大空位”时期，陷入极度失序的可怕混乱。七选侯制的问世，很大程度就是痛定思痛, 8 J m的产物。大空位时期，有一个家族趁势崛起，并在七选侯时代的大部分时间，统治了神圣罗马帝国4 d c ;。
它就是传奇家族哈布斯堡氏（公元6世纪至1918年，亦称奥地利家族）。
大空位时期，无人愿接手烂摊子，最后由教皇指定以近臣身份侍奉过前朝皇帝的哈布斯堡氏的鲁道夫。尽管时局动荡，但鲁道夫一世凭借卓越的谋略和x : G手腕，逐步恢复社会秩序。在此期间，z e g 6 m ) g w K哈布斯堡氏还击败最大的挑战者波西米亚大公，从其手中夺取了奥地利，并将治所迁9 5 –至奥地利的维也纳。
哈布斯堡氏长于谋略，自鲁道夫一世起，政治联姻成S | H – d T o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惯用伎俩。15世纪末，更出了一位不世出的政略奇才马克西米连一世，将“下半身外交”发挥到了极致。他最出彩的大手笔，还数促成爱子、美男腓力与新兴大国西班牙的女王储“疯女胡安娜”的联姻，将拥有强大军力和庞大海外殖民地的西班牙，拉入己方阵营。再加上与. = , / X e波西米亚、匈牙利的联姻，至16世纪中叶，哈布斯堡成为欧洲持有领土最广的王朝，足以令欧洲任何一国感到恐惧。
最有理由感到恐惧的当属法国。对法国来说，神圣罗马帝国不足惧，可怕的是西班牙，而哈布斯堡的联姻战略将两者连成一片，形成了对法国的包O z N q s k D M围圈。法国的立场与其说是反德，不如说是反哈布斯堡。法国为此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异教徒的奥斯曼帝国结盟。
整个16世纪，法国与哈布斯堡的争斗，主要在法c _ / ? T y F 2国与西班牙之间进行。直至17世纪初，刀子才真正落到了德国头上。
161 ` [ ` t U {8—1648年的“三m e 9 p h D十年战争”之于德意志，犹如“百年战争”之于法兰西。始于内部宗教、民族斗争，却因周边国家的利益纠葛，最终扩大化为一场国际战t r M争。法国X Y @ : ~与西班牙的参战令战争烈度大增、伤亡惨痛（后世德国人将“三十年战争”与纳粹之祸、黑死病并列为本国史上三大浩劫），@ s E德法从此结下血仇。
在这场欧洲大战中，德意志付出了惨痛代价，p f . + u却未能取得如法国借“百年战争”实现中央集权的目标，反倒加剧了分离主义。根据缔结的《C y . P w h t v威斯特k N o O伐利亚和约》，德意志诸邦拥有独立外交权。哈布斯堡[ { G X 还被迫割地，法国因吞并阿尔萨斯和洛林而成为此战最大赢家。
勃兰登堡-普鲁士登场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还带来了两个不利于哈布斯堡的结果。一D v g是西班牙军力大减，陷入战略收缩，缺少有力外援;二是出于宗教、政治考虑，战胜方阵营有意识地扶持北德意志的勃兰登堡-普鲁士公国，安插钉子在内部。
与奥地利一样Z Z ? c k y，勃兰登堡也是边区藩侯出身，Y h # /守着穷山恶水，防备东方的斯拉夫人。随着东邻波兰强盛，勃兰登堡跟着身价看涨，竟跻身选侯之列。
普鲁士本非德意志所有，而是波罗的海土著居民区，后被赐给东征失败的十字军条顿骑士团，由骑士团 1 _ o v拓殖，逐渐同化为德语区。而骑士团自身也逐渐世俗化，建立普鲁士公国。
由于双方君f ; a 9 ] ~主都出自霍亨索伦氏，于1618年正式合并为勃兰登堡-普鲁士公国。
西班牙衰败、法国走强，哈布斯堡在西边苦撑之余，还要对付东边的奥斯S K H + G K 2 3曼帝国，自然力有未逮。幸而，路易十四的强悍霸道令法国取代西班牙成为欧洲公敌，哈布斯堡有了许多盟友。这当中最得力的就是英国。
在1701—1714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时，英奥关系得到极大巩固。这场战争因西W . v ~ / g班牙哈m { W 3 3 B布斯堡絕嗣而起—奥地利哈布斯堡氏和法国波旁氏，均有资% ( [格染指西班牙王L t W Z位，而无论哪方^ * [ s ^与西班牙合并，对另一方都是难以承受的灾难。双方为此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后，由法国波旁王室的腓力五世取得西班牙王位。
值得一提的是，在稍早n H / u / 1 O $ :前的大同盟战争（1688—1697年，对抗法王路易十四的领土扩张）中开始崭露头角的勃兰登堡-普鲁B _ }士公国，此时以支持哈布斯堡氏角逐西班牙王位为条件，迫使哈布斯堡氏允许其称王。或许有感于勃兰登堡之名难脱旧选侯时代的阴影，新王国0 ; 3 Q以普鲁士命名。
以“下半身外交”闻名的哈布斯堡氏，仿佛遭遇了诅咒，在输I { P r @ u掉西班牙王位继承权后，奥V u [ ] o K f地利本系也绝嗣，引发了1740—1748年继@ . E + W c承权大战。同根生的普鲁士相煎太急，竟跟着列强趁火打劫，从奥地利手里抢走了西里西亚（大部分领地在今波兰）。奥地利虽然拥戴特蕾莎女王渡过危机，但被北方兄弟公开打脸，对德意志的影响力大减。
稍后的“七年战争”中，普鲁士变本加厉，向奥地利亮出爪牙，争夺德意志霸权f O v，与英法的殖民地之争结合，最后演变成又一场国际大战T y X ( F a – _。英国扶摇直上，普鲁士用鲜血纳上了投名状;法国江河日下，陷入萎靡和收缩;奥地利则学西班牙闷声发财，专心经营东部领地。一时间，欧洲竟迎来了难得的太平，直到1789年法国大革命后方又鸣镝四起。
在“七年战争”后的德意X & @ $志版图上，北普鲁士、南奥地利的两极格局已难逆转。但法国和德意志的宿仇仍延续下来，经历了拿破仑时代的干戈扰攘（哈布斯堡三次参加反法联盟均被击败），后来更有德意志（普鲁士、} S q @ _ u X威廉德国、第三帝国）对法兰西“一胜一败一平”的交战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