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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宋朝以前的诗人好像都不怎么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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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宋朝以前的诗人好像都不怎么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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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以前诗人就已天才辈出,但教科书上冠名的“伟大爱国诗人”中,仅有屈原和杜甫榜上有名,屈原爱的还只是楚国。宋朝及宋朝之后的岳飞、陆游、辛弃疾、文天祥、于谦、龚自珍、林则徐,在数量上远超宋朝以前——为什么?为什么宋朝以前的诗人都好像不怎么拥有爱国情怀?

因为很简单:岳飞陆游们爱的那个延续至今的中国,真正形成其实是从宋朝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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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这个词当然由来已久。1963年,陕西宝鸡出土的西周早期青铜器“何尊”上,122字的铭文中就已经出现了“中国”,这也是“中国”一词最早的出处。但这里的中国,仅仅指的是西周王城的都城成周地区,跟如今北起漠河南到三沙的广大疆域不是一个概念。

为什么宋朝以前的诗人好像都不怎么爱国

虽然铭文中的“中国”不过是伊水洛水流域的洛阳一带,但在西周时人的眼中,这里即是“天下的中心”。到了春秋战国时代,“华夷”观念的形成,最终造就了古人延续超过千年的天下观:

我所在的地方——王所在的京城——既是世界的中心,又是文明的中心。比如洛阳,比如长安。

大地像棋盘或靶心,由中心向外不断延伸,王的京城之外即是华夏或者诸夏,比如齐鲁晋卫这样的诸侯国。秦汉的大一统年代之后,就是巴蜀两湖这样的地方。

华夏之外就是野蛮的、没文化的夷狄,比如周朝时的犬戎、秦汉时的匈奴、唐朝时的突厥。地理空间越远离中心,那里的环境就越野蛮荒芜、文明也越低级,所以才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的说法。

所以当时的天下并不等同于中国。《诗经·大雅》“惠此中国”的诗句,这里的中国其实是都城之意,汉末学者刘熙说“帝王所都为中,故曰中国”。到了战国时代,“中国”已经屡见不鲜,意思有时仍指天下四方之中,如《礼记·中庸》里的“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有时却与后代的“中原地区”意近,如《孟子·滕文公上》里的“北学于中国”。直到近千年后的唐朝诗人陈子昂赋诗“峡口大漠南,横绝界中国”,也仍然是中原地区的含义。

“中国”的概念虽然有所变化,但从西周到唐朝,中国人的天下观却一直没有变。在王勃王维的脑海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岳飞陆游时代的“中国”概念,只有华夏与夷狄并存的天下。重要原因在于除了佛教之外,东亚大陆这片土地上的文明几乎从来没有受过真正的挑战:匈奴突厥再猖狂、五胡乱华再嚣张、即便最终入主中国的是胡汉血统混杂的李唐,最后汉文明还是一样屹立不倒。

而且经过本土化之后,文人们捧着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鸠摩罗什和玄奘翻译出来的《金刚经》《心经》,读起来基本没有违和感。所以即便是外来的佛教,也不足以动摇一千年以来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反而被改造成了禅宗。

但这样的情形,恰恰在盛唐的最巅峰开始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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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之所以被称为爱国诗人,“国破山河在”和《石壕吏》这些写在安史之乱战争中的作品,几乎是最为重要的原因。腰斩盛唐的安史之乱,也几乎可说腰斩了以我为中心的天下观,从此中国人发现:自己生活的环境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以文明感召戎狄的天下,睥睨四方、怀柔远人、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汉唐时代已成梦幻泡影。

经过唐朝的藩镇割据、黄巢的杀人屠城、五代十国的互斫互害之后,赵宋王朝虽然勉强算是平定“天下”,但武功早已不能与开疆拓土的前代相提并论。宋太祖“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的傲娇语录,只是欺软怕硬式的自我安慰,吓吓李煜这样的文学青年可以,在契丹的耶律阿保机面前就像是个笑话。

从一开始契丹占领燕云十六州,宋朝便无力北上;后来的西夏李元昊也让宋朝君臣伤透了脑筋——而这些领土往前两三百年都是唐朝直管的地盘。契丹好容易消停了,女真又强势得让北宋丢了首都汴梁不说、徽钦二帝和宫女嫔妃还被掠往北国受尽侮辱。

为什么宋朝以前的诗人好像都不怎么爱国

偏安杭州的南宋好容易撑到金国衰败,又被更野蛮更暴力的蒙古步步紧逼得最终崖山堕海。无论北宋南宋,宋人常常被周边四夷按在地上摩擦来摩擦去,哪里还有之前汉唐以德服人、君临万方的半点风采。而在女真蒙古这些“夷狄”的眼里,汉人哪还有半分当初天朝上国的风范?几与猪狗无异。

当北宋无力重现汉唐强势时,民族和国度的边界就无可避免地清晰起来了。原本的天下缩小为中国和外国,被先进文明臣服的四夷变成了旗鼓相当甚至强大犹有过之的劲敌。公元1004年,宋真宗签订花钱买和平的澶渊之盟,誓书上“大宋皇帝谨致书于大契丹皇帝阙下”的称谓,就已经清楚地表明了“我国”和“外国”的泾渭分明。

天下消失了,中国浮现了,于是一切都跟以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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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不是没有过边境战事,唐人留下了大量的边塞诗。既有王昌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样不畏战的豪情,也有李颀“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的反战立场。但不管是战还是和,政治立场没有绝对的正义非正义差异,都是一流诗人,都是足以流传后世的名句。

但宋朝不一样:宋朝的主战立场几乎是士大夫唯一“政治正确”的选项。不管具体形势如何、实力消长态势怎样,只要主战就是爱国义士、只要主和就是秦桧奸党——这样简单明了的二分思维一直持续至今。所以南宋诗词里,最广为流传的一定是岳飞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至于那些不爱国的主和派诗句,到今天早就无人问津。这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生死存亡的压力,让宋人再难有唐人对于战事的旷达。

压力会改变一切。三国故事大量产生于宋代,其中包含了宋人对国家的焦虑:为什么刘备蜀汉是正统?为什么曹魏是篡逆?这里隐含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大宋是中国正统、而契丹西夏再能打也是夷狄的问题。南宋以后,蜀汉的历史正统正式被确认,成王败寇的理念被暂时压制。而之后罗贯中《三国演义》的尊刘抑曹、帝蜀寇魏,便是宋朝以来的既定观念。

唐人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所以四夷要来学什么抄什么,统统大开方便之门。日本的阿倍仲麻吕们作为遣唐使来长安,每次回国总是带一大堆书回去。不但有正统的论语和佛经,还有不怎么登大雅之堂的房中书如《素女经》之类。唐人有这样的胸怀气度:不怕你学不怕你抄,就怕你学不会、学不像、最后一副山寨样。

为什么宋朝以前的诗人好像都不怎么爱国

宋人可就两样了。宋真宗景德三年(1004),朝廷下诏边民不得将除九经书疏之外的书籍带入边境市场。1055年,欧阳修相当严肃地请求朝廷禁止雕印有关时事的文字,“其间陈北虏事宜甚多……窃恐流布渐广传入虏中,大于朝廷不便。”到后来不仅是契丹西夏,就是对于无威胁的高丽和交趾也同样警惕。高丽来进贡的使者每过州县“悉要地图”的举动,就引起了沈括的警惕;而交趾来求书籍,诸如“卜筮、阴阳、历算、术数、兵书、敕令、时务、边机、地理”这些都属于国家机密,统统禁止外流。

台湾学者陈学霖曾因此而感叹,“自宋代以下,执政者辄以国防机密或以政治安危为由,干预侵犯作者的权利,动以刑法处之民事,正是王权膨胀之结果……此一趋势,就是从宋代开始。何以一崇儒厚道、以文德治国为典范的王朝,在这方面实质上是背道而驰,史家宜发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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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没有时间深思。宋代崇文抑武、外战外行,宋人也就不得不处于连绵不绝的紧张、焦虑、担忧和岌岌可危的惶恐情绪中。从宋代开始,华夷的观念变得空前的严厉起来。

大约在1034年,北宋的学者石介写下了《中国论》一文。这篇史上最早以“中国”为题的政论文,展示了前所未有的关于“中国”的焦虑、以及由此而生的对于非我族类的警惕敌对。

“夫天处乎上,地处乎下。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

“各以其人易中國之人,以其道易中国之道,以其俗易中国之俗,以其书易中国之书,以其教易中国之教,以其居庐易中国之居庐,以其礼乐易中国之礼乐,以其文章易中国之文章,以其衣服易中国之衣服,以其饮食易中国之饮食,以其祭祀易中国之祭祀。”

“茍天常乱于上,地理易于下,人道悖于中国,不为中国矣。”

有天下的时候,只有文明之华夏和蛮荒之夷狄,而没有中国;天下退去了,夷狄变成了打不过的外敌,中国于是才变得清晰起来。学者葛兆光指出:“在自我中心的天下主义遭遇挫折的时候,自我中心的民族主义开始兴起。这显示了一个很有趣的现实世界与观念世界的反差,即在民族和国家的地位日益降低的时代、民族和国家的自我意识却在日益升高,这种情况在中国思想史上可以说一直延续至今。”

唯有自身强大、不惧外敌,才能培育出汉唐那样后人难以比肩的文化自信。宋人没有这样强大的自身,当然也没有同样强大的自信。

为什么宋朝以前的诗人好像都不怎么爱国

在面对佛教外来文明时,跟前人相比,程颐、司马光和朱熹等表现出来的是空前强烈的抵制。越是要抵御异族入侵,就越是要阐扬和建构自己固有的文明。理学的天理道统、我即正统汝即夷狄的不宽容,都来自周边迫在眉睫的武力威胁。同样的情况,在鸦片战争爆发的十九世纪同样出现:虽然坚船利炮火烧了圆明园,但祖宗之法不可变;因为洋人欺负我们,所以义和团才要拔他们的电杆、毁他们的铁路。

与欧洲诸国只是近代才形成民族国家的概念不同,“中国”自宋朝以来就已经相当接近于如今现代人的认识定义。严格的疆界、特定的民族、典型的衣冠、固定的礼俗……这一切都使人将“中国”与“天下”区分得清楚明白:中国的,以及外国的。1842年,《中英南京条约》上出现的“中国”,是这个词第一次在正式外交文献上出现。到了七十年后民国成立,“中国”才正式取代“大清”成为代表近代国家的政治名词。

由唐至宋是深刻的历史变化,这变化就是与外国相对的“中国”概念的形成:从民族到国界,从文字到衣服——没有了汉唐时海纳百川的有容乃大,只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步步惊心。多难兴邦或许造就了中国,但胸怀天下,无疑才是比一族一国更开阔宏大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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