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7年，司马睿在王导和江东大族的支持下，建立东晋，直到刘裕取而代之建立刘宋为止，东晋偏居江左一百多年。东晋时代从立国之初开始，就面临内忧外患，江左王朝存续之路筚路蓝缕。

而东晋前期能够迅速稳定局势，在内平定叛乱稳定局势，对外屡有北伐威慑北方，郗鉴在其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郗鉴在东晋的经历，可以分成三段看：王敦之乱时，苏峻之乱时以及长镇京口时。

一、王敦之乱中的郗鉴

1、郗鉴参与平定王敦的经过

永昌元年，因司马睿重用刘隗、刁协，试图利用臣子打压门阀势力，王敦以此为由起兵作乱。攻陷建康之后，王敦返回武昌，遥控东晋朝政。

司马睿死后，司马绍即位，任用郗鉴、苏峻、刘遐等流民帅，在王敦第二次兴兵建康的时候，打败王敦，平定王敦之乱。

2、郗鉴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引荐流民帅

郗鉴在西晋灭亡之后，留在北方，一直到永昌元年才率部南下。适逢王敦之乱起，原先替代祖逖镇合肥的戴渊，前往建康对抗王敦兵败被杀，郗鉴之部才有机会进驻合肥。

王敦第一次攻打建康，司马睿任用自己近臣势力对抗，并且当时其他门阀士族态度不明，王敦没有遇到巨大阻拦，便直接拿下建康。在此无人可用之际，郗鉴等流民帅才被司马睿启用。

时明帝初即位，王敦专制，内外危逼，谋杖鉴为外援，由是拜安西将军、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合肥……鉴遂与帝谋灭敦。

当时司马睿无人可用已成定局，这与当时王敦出身琅琊王氏，为东晋顶尖门阀有巨大关系。因而，任用从北方而来，又与王敦没什么牵连的郗鉴等人，是司马睿当时最好的选择。

引荐流民帅：

关于为何使用郗鉴等流民帅，以及郗鉴引荐苏峻、刘遐等南来的流民帅的经过，在田余庆先生的《东晋门阀政治》中有较为详尽的考据。简而言之，郗鉴祖上高门，相对于苏峻和刘遐等流民帅，郗鉴更为注重出身的东晋皇室所接纳。

王敦复反，郗鉴议召峻及刘遐入援。——《苏峻传》

王含反，遐与苏峻俱赴京都，未言有诏见召。——《刘遐传》

既而钱凤攻逼京都，假鉴节，加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郗鉴传》

可见，当时南来的刘遐、苏峻等流民帅，东晋皇室依旧存有戒心，并未完全信任。而郗鉴能被司马睿接纳，与他的出身和境遇都有关。

后来苏峻、刘遐等南来流民帅，能够参与平定王敦之乱，与同是流民帅的郗鉴的引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郗鉴在平定王敦之乱之中的作用，就显得非常重要。

※流民帅

流民帅是在西晋灭亡之后，留驻在北方的将领，他们集聚乡民，对抗胡兵。

于时所在饥荒，……鉴复分所得，以恤宗族及乡曲孤老，赖而全济者甚多……遂共推鉴为主，举千余家俱避难于鲁之峄山。——《郗鉴传》

可见当时如郗鉴一般，集聚乡民避难对抗胡族的人有不少。等到司马睿在江东建立东晋，北方流民帅便南下投奔，但却大多都没能过江。

因为流民帅之前周旋于北方复杂环境之下，大多心思狡诈，并且流民帅当时身份是西晋旧臣，南下之后面对东晋朝廷，其实大多流民帅都态度不明。

像苏峻桀骜不驯，多有不服朝廷诏令的事情，多有发生。因而东晋朝廷对待流民帅，都是不允许其渡江。王舒就曾经在广陵，将试图渡江的流民帅蔡豹斩杀。

再有南来流民帅所率部曲，都是与他们关系紧密的亲戚故旧，因而即便南来之后，流民帅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所率之部，可这却正是东晋朝廷忌惮和想要去改变的事。

三年间，众至数万……永昌初，征拜领军将军，既至，转尚书，以疾不拜。——《郗鉴传》

郗鉴南下之后进驻合肥，朝廷拜其为尚书令，也就是要郗鉴入朝，其实也是削夺他的兵权势力。郗鉴因病不去赴任，也是担心自己南来所率之部被夺。

二、苏峻之乱中的郗鉴

王敦之乱后，司马绍在位不到四年便去世，年幼的成帝司马衍即位，由皇太后庾文君临朝摄政。而庾文君是庾亮的妹妹，因此庾亮迅速掌控朝政，势头压制王导。

在此背景之下，专权的庾亮忌惮当时在历阳的苏峻拥兵自重，因此想要调任苏峻入朝为官，苏峻不从被逼反，苏峻之乱起。

1、郗鉴参与平定苏峻之乱的经过

苏峻之乱起，庾亮担心方镇来京救援会导致国内混乱，便拒绝了郗鉴、温峤等人勤王的请求。

温峤闻峻不受诏，便欲下卫京都，三吴又欲起义兵，亮并不听。《庾亮传》

及祖约、苏峻反，鉴闻难，便欲率所领东赴。诏以北寇不许。《郗鉴传》

在此情形下，庾亮靠自己的力量，对抗苏峻失败，被苏峻攻破建康。后庾亮西逃，找温峤和陶侃帮忙，共推陶侃为讨逆盟主，郗鉴西来汇合陶侃。

后郗鉴“与后将军郭默还丹徒，立大业、曲阿、庱亭三垒以距贼”，苏峻之乱随后被平定。

2、郗鉴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其实看苏峻之乱，的确是庾亮刚愎自用所致，而平定苏峻之乱的主力则是当时的荆州陶侃和江州温峤，而郗鉴在其中所起到的所用却也是同样重要。

乃遣将军夏侯长等间行，谓平南将军温峤曰：”今贼谋欲挟天子东入会稽，宜先立营垒，屯据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断贼粮运，然后静镇京口，清壁以待贼。贼攻城不拔，野无所掠，东道既断，粮运自绝，不过百日，必自溃矣。“峤深以为然。

当时郗鉴认为，苏峻想要挟持天子往东进入会稽自重，如此有三吴之地富庶之地做支撑，苏峻之乱更难平定。因此郗鉴建议自己出镇京口，阻断苏峻东逃的后路。这也就有了后来，郗鉴与郭默去丹徒，阻拦苏峻逃亡的经历。

因此，郗鉴在平定苏峻之乱中，虽然并未成为进攻苏峻祸乱的主力，但在东方震慑苏峻所属、切断苏峻逃亡后路的作用，也非常重要。

三、镇京口的郗鉴

平定王敦之乱后，郗鉴进驻京口，成为稳定东晋局势的重要力量。

咸和初，领徐州刺史……鉴遂城京口，加都督扬州之晋陵吴郡诸军事……——《郗鉴传》

1、庾亮、王导、陶侃之争

苏峻之乱后，庾亮出中枢镇豫州，陶侃镇荆州，温峤依旧返江州。

温峤所在江州，具有戒备西方荆州势力的作用。当初庾亮拒绝温峤进京的书信中“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便是处于朝廷中枢的庾亮，戒备拥兵众多的荆州陶侃。因此，温峤在江州，是中枢与荆州之间的调和。

等到温峤死后，刘胤出任江州刺史，后郭默假托诏书杀害郭默，王导为掌控江州，默认郭默的作为。西边荆州陶侃趁此机会，直接不经王导同意，就出兵入江州杀掉郭默。之后陶侃占据江州，拥荆、江之地，兵强马壮，对中枢虎视眈眈。

在豫州的庾亮，处于徐州、江州和荆州之间，位置最为危险，所以庾亮想要谋算王导，重回中枢的意图也非常明显。

此后，东晋势力形成了中枢王导、豫州庾亮、荆江陶侃和徐州京口郗鉴的局面。庾亮和陶侃，都对王导之位所图甚多，想要取而代之。

经历王敦之乱后，琅琊王氏势力极大削弱的王导，处境艰难，东晋动乱一触即发。在此危机时刻，居京口的郗鉴力量，却站出来成为平衡各方势力的关键。

2、郗鉴发挥的作用——平衡各方

庾亮和陶侃都有过想要废除王导的经历，都被郗鉴阻止。

陶侃尝欲起兵废导，而郗鉴不从，乃止。至是，亮又欲率众黜导，又以谘鉴，而鉴又不许。亮与鉴笺曰：……鉴又不许，故其事得息。——《庾亮传》

• 而郗鉴为何具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呢？庾亮和陶侃坐镇地方，拥兵众多却也要在意郗鉴的态度？

这在于郗鉴所处京口位置，十分关键。除了苏峻之乱中郗鉴所表，京口能够阻止贼寇挟天子入会稽以自重外，京口还是扬州三吴之地物资进入建康的门户。

郗鉴任徐州刺史，镇京口，其实是扼住建康命脉。

郗鉴作为南来流民帅，所率部队多是与自己关系紧密的南来流民。并且京口地处长江下游，没有上游合肥、芜湖和建康所面临北方用兵的危险，所以南来流民定居京口一带的人数众多，而有流民便有充分兵源。因此郗鉴所占京口之地，势力也足以威慑荆、江。

另外，《郗鉴传》中，镇守京口的郗鉴，除了抵御来自海上的北方攻击外，并无其他需要抵挡北方胡族进攻的动作。

时贼帅刘征聚众数千，浮海抄东南诸县。鉴遂城京口……率众讨平之。《郗鉴传》

可以推测，郗鉴之于京口的主要作用，并不是戒备北方胡族，而是稳定建康，进而威慑各州方镇。

因此，在庾亮和陶侃，想要废除中枢王导的时候，出于稳定东晋局势的考量，郗鉴依仗京口之势，不同意庾亮和陶侃的举动。而庾亮、陶侃虽然佣兵方镇，依然不敢与郗鉴对抗。

四、郗鉴的影响

郗鉴居京口，调和东晋内部矛盾，平衡门阀、方镇、中枢之间的关系，对于维持东晋局势稳定具有重要意义。

王敦之乱后郗氏已经成为东晋大族，当时东晋门阀政治的背景下，如果郗鉴选择进驻中枢或者连同陶侃、庾亮等势力，也能够让自己趁势而起。可郗鉴却选择维持原状。

这一方面与琅琊王氏加强与郗氏用联姻等方式，加强关联有关，王羲之便是郗鉴的女婿；更重要的一点是郗鉴出于保持东晋稳定的原因，才在中枢王导力量不足的时候站出来，避免了方镇争夺中枢权力的乱局产生。

王夫之评价郗鉴：东晋之臣，可胜大臣之任者，其为郗公乎！

靠着郗鉴在京口的经营，东晋内部得到稳定发展，此后几十年，没有如王敦、苏峻这样的战乱产生，使东晋在桓温时，能够有实力变被动为主动出击，发动数次北伐。

东晋前期稳定局面的产生，跟郗鉴当时的作为密不可分，这是毫无疑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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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晋书》：《郗鉴传》《庾亮传》《刘遐传》《苏峻传》《陶侃传》《温峤传》

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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