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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第三大工程”滇越铁路:给云南寻找出海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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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第三大工程”滇越铁路:给云南寻找出海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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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火车

滇越铁路通车后,个旧、石屏、建水、蒙自等地的锡矿主商人李光翰等48人联名上书云贵总督李经羲请求修建一条铁路与滇越铁路相联结,这就是著名的中国第一条民营铁路,也是中国最窄的铁路——个碧石铁路——在碧色寨联结滇越铁路,经个旧、鸡街、建水抵石屏。最初的意见是与滇越铁路同轨,都是轨距一米,这样便利于运输。但士绅们又担心这样一来法国人的兵车就可以直达个旧地区了。当时参与其事的工程师李全本坚持认为:“既要修铁路,为长久计应该与滇越铁路同轨,一劳永逸。法军进攻,有越南拉后腿,是不会成功的。越南总是要革命的,等越南革命成功,把法国赶走了,滇越铁路自然要无价地归还中国的。他们(公司董事会)不信我的话,我的意见未被采纳。终究决定,只修六公寸宽的铁轨。”除了这个因素,士绅们还考虑到可以节省建筑费,希腊工程师也倾向修成六公寸轨。他认为这条铁路“不过县与县的交通运输,采用六公寸轨距也可运输裕如”。

乘坐个碧石铁路的列车给人一种乘坐乡村马车的感受,这条铁路与滇越铁路不同,它没有滇越铁路那样嘈杂、拥挤、大烟囱、大工厂的工业社会氛围。它是安静、清新、闲适、小家碧玉的。它今天已经全部改为米轨,冒黑烟的蒸汽机车已被淘汰,内燃机车牵引着绿色的车厢在丘陵和它们之间的小型平原上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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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碧石地区集中的是汉文化,它在一个强调少数民族特点的省反而显得冷落,这种冷落使许多古代云南汉族人创造的文化得以通过建筑、饮食、语言保存下来。火车在个碧石这个方向、从那些来自清代的钟鸣鼎食的宅第前过,从建筑于1285年的不朽庙宇——云南建水文庙前驶过;并且驶过无数古老的乡社、茶馆、石桥、塔群、寺院、碑刻、墓地以及隐藏在民间的难以计数的秘方、食谱、棋艺、武术。

当时人们交通主要是步行和马匹,个碧石铁路一通,就成了滇南地区惟一的现代交通工具。一位老先生回忆到:“那个火车呀,挤都挤不下,挤不下的人,就坐到车顶棚上去,车厢里有多少人,车顶上就有多少人。”这小火车的顶棚上,除了制动闸外全是光秃秃的铁皮,根本没有可以抓手的地方,乘客们就只能依靠相互身体的力量支撑在车顶上。铁路沿线的隧道都开得很低,过隧道时,前面的人一声喊,后面的人一齐埋下头去,经常有人愣头愣脑,被撞下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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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由于路轨窄,火车开得慢,相对又安全一些,但这慢也慢得过头。据老先生说,他有一回与火车比赛速度,与火车一同出发,他已跑到十多公里之外的一小站,“洗了脸,吃了饭,火车才慢慢地来。”更夸张的传说是,火车走着走着,轮子出轨,司机跳下车来,拿一根铁棍把轮子撬正,又继续行走,云南流传的顺口溜:“云南十八怪,火车没有马车快。”指的就是这条铁路。火车上不卖饭,也没有厕所,每到一站,就有人跑上车来卖火腿炒饭,“那些人像飞车游击队一样,开着的车,他跳上跳下,轻松得很。”老先生说。

这是一趟充满中国式人情味和操作方式,因而看上去相当奇怪而特殊的火车,它的车厢和车顶都挤满了人,到处吊着人的腿、胳膊以及突出在外的货物,火车的轰鸣与乘客的惊叫混成一团,像一组粘满蚂蚁的黑色方形糖块在缓缓移动。当然,今天已不存在这样一趟列车,个碧石铁路早已秩序井然,人们在车厢中对乘务员肃然起敬,车棚顶上空无一物。它已被火车自身的,来自科学与现代社会的必然规律、准则所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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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寨的命运

在滇越铁路通车之前,蒙自是云南最大的贸易中心之一。蒙自关外贸值占全省外贸值的77%至89.9%。滇越铁路通车后,这个繁荣的古城急剧衰落,从滇南大城降为一个偏僻、冷清、安静的小城。漫步小城,许多古老的宅院依然如故。只是墙皮脱落露出清代的砖块,让人感受到往昔的钟鸣鼎食之盛。在城东,一幢已有一个世纪历史的法式建筑引人注目,它破败不堪,从前是希腊人哥卢士开设的酒店。在这个酒店的南面,有一座完整的法国式工厂。车间、办公室全部是法式建筑,它是专门制造机车配件的蒙自机厂。在这个古老的工厂里, 1918年由美国进口的牛头刨床、1918年由法国进口的刨木机等一些古老的机床仍在使用。这个工厂可以肯定是云南最早的现代工厂之一,人们显然尚未意识到它潜在的历史价值。但是现在,古城蒙自已经逐渐消失,它现在是一个与昆明一样到处是水泥大路和马赛克瓷砖的大同小异的地方。

在衰落的蒙自12公里之外的山坡上,有一个叫碧色寨的地方。这个地名今天已很少有人知道,80年前,它是滇越铁路与个碧石铁路相交的枢纽。由于滇越铁路与个碧石铁路轨距不同,所以在碧色寨建了两个车站,乘客和货物都要在这里换车。1915年12月21日,蔡锷将军在这个车站被刺未遂,碧色寨因之成为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个词条。碧色寨最初是一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村子以及这个村庄附近的一片空地。如果不是它恰好被铁路设计者选中来建立个车站。那么可以断言,它至今仍然是一个爬满白石头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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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9年4月15日,碧色寨作为滇越铁路的个特等站开始了它的另一种命运。它迅速成为一个繁忙的旅客、货物转运站及贸易集市,聚集了上千搬运工。商号、货栈、洋行都一一设立起来,被称为“小香港”。在云南,因铁路而发迹的地方都被人们叫做“小香港”。其繁荣热闹迅速超过蒙自。这里设有海关、邮局、希腊人的酒店,广东人的贸易货栈;美孚三达水火油公司、英商亚细亚水火油公司、德国德士古水火油公司、法国加波公司等都在这里设有代办处。在广东人开办的大通公司的大院里,我们竟然看到一个网球场,人们早已不知它的用途,一直将它作为晾晒粮食的场子。据当地居民说:当年这儿饮食店、摊贩遍布市街,各具风味,店铺营业清早开门到深夜,赶集时聚集三四千人,驮马三四千匹,沿铁路展开,一眼望不到头。1959年,碧色塞的寸轨被拆除了,它不再是滇越铁路与个碧石铁路的枢纽。它像着了瘟疫似地立即冷落下来。

当我来到碧色寨时,立即为它独特的建筑风格所激动。碧色寨的建筑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车站建筑群,另一部分是居民居住区。碧色寨车站是中国目前惟一幸存的早期铁路车站。全是法式建筑,红瓦黄墙,木质百叶窗,最高的建筑是候车室和站长室,有两层。建筑的布局、结构式样和沿线其他车站一样都是严格按一定标准设计的。月台、法国式子母钟、水门汀地板、水塔、厕所、职员宿舍,建筑与建筑互相连通。消退的色彩、朽坏的木材、乘客在80年间先后涂画在车站墙上的作品、到处丛生的野草、藤蔓以及倒塌的部分散落成堆的砖块。种种迹象使这个车站呈现出一种世纪末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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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以西,是碧色寨居民区。它被一堵已毁坏的厚墙与车站隔开。碧色寨看上去像一座古城堡,房屋多用黄褐色的石块砌成,高的像岗楼,矮的又像地牢,建筑与建筑之间互相对立、封闭,形成许多死角,通行不畅。偶尔见到的居民大都懒洋洋,不是在玩扑克就是在打瞌睡,每一家的自来水龙头都用一个铁制的小盒锁住。人们警惕地注视着我,问我是什么人,来干什么。此地已完全丧失了车站那种开放、接纳、习惯于陌生的功能。它在历尽沧桑之后,又返回了封闭状态。在往昔生意兴隆的杂货铺。

双和铺已关闭了40年的铺面里,87岁的女店主在黑暗中用乡音伤感地回忆道:“从前这铺子三面开门,亮堂堂,人多多的,搬运工喜欢唱歌,一夜唱到天亮。”

我奇怪碧色寨作为殖民主义的某种象征,它竟然在经历了20世纪60年代之后依然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在滇越铁路沿线,法国式的车站已很少能够幸存,很难看出这是一条有80多年历史的铁路。后来我意识到,碧色寨恰恰是由于1959年寸轨的拆除,使它从枢纽地位降为无足轻重的小站,才逃脱了1966年那个时代丧失了理性的铁网,才在其后逃脱了一个大兴土木的时代对它的注意。它的幸存仅仅是由于它在某种程度上被铁路抛弃了,云南省有远见地意识到这个车站的历史价值,现在已将它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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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还是起点?

列车沿着南溪河前进,再有一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就将抵达河口。南溪河在100年前曾被这样描述:“人们如果没有一把开路短刀,是难以进入这样的丛林中去的。那里,还是一个动物区,有许多牡鹿、猴子…也有一些豹子,甚至还有一些大老虎出没。”现在,南溪河显然已失去了这一切,沿岸到处是炊烟,现代式样的房屋随处可见。当列车在奔驰了465公里之后,在南溪河的西岸距被炸断的中越边境铁路大约500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来之际,我猛然看见一座具有浓厚东南亚风格的现代城市耸立在我面前,这就是河口——滇越铁路中国境内的终点。

河口的建筑表明,它纯粹是一个为着贸易的目的建立起来的城市。城市的中心地带紧接中越大桥,那些建筑物依次是1897年建立的邮政局(一幢意大利风格的建筑),1886年设立的海关(一幢法国式样的平房)以及无数旅馆饭店、商店、货栈。三轮车、手扶拖拉机、棕榈树、卖热带水果冰淇淋的小摊;大眼睛、厚唇,皮肤黝黑、精瘦的黄种人组成了大街上主要的风景。不到两百米,就可进入红河东岸的个有着400多个用竹子搭成的摊位的边境贸易市场。

在这个市场上,可以买到前苏联的工业品、越南的农产品,可以买到18元人民币一对的蛤蚧、25元1公斤的蟒蛇、1600元一头的小熊、55元一只的獭猴,以及蛉虫、乌龟、甲鱼。从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到树林里藏的应有尽有,最便宜的是芭蕉,才几角钱一公斤。这些东西全是用船从越南运来的,商贩全是越南人。这种贸易活动的规格显然很小,远远比不上河口在贸易史上曾达到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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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是河口这个城市最根本的活力所在,只有滇越铁路作为一条国际铁路而存在,河口才会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区。回顾一下河口的贸易史也许有助于人们更清醒地回到现实。

据河口县志载:河口1910年进出境火车4609辆,货物32203吨,计收关银114649万两1954年,越南开始改造小商贩,中方也不准越方小商人携带统购经销的货物入境,个人进口出口限额为30元。1955年10月18日,再次降为10元。1958年大跃进,使小额边境贸易转为边民互市(赶集)。1959年河口全年进出口额只有17.56万元。1979年,中越国际联邮中断。是年2月17日,河口中越大桥被炸毁。

1992年7月1日,我站在南溪河与红河交汇之处的河口中越铁路大桥的中国一侧,透过挂有“禁止照相”木牌的铁丝网门看到,中国方面的这一半大桥已经修复。

1996年2月14日上午11点30分,一列火车在86年前开辟的窄轨铁道上再次起动,从中国的河口向越南的老街驶去,17年来已经锈迹斑斑的铁轨再次被滚滚车轮擦亮。历尽磨难、80多年前开通的那条窄轨,重新获得了它最初的命名——滇越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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